发生于公元755年(天宝十四年)的安史之乱,将大唐从盛世的巅峰狠狠摔下,从此一蹶不振,后面一百多年的大唐,外忧内患,基本上就处于混日子等死的状态了。后人提到这段历史,无不对此扼腕叹息。最近看到坛子里面有网友聊到唐玄宗对将领的选择与安史之乱的关系,就以此为重点尝试浅析一下。
先谈谈安史之乱爆发之初李隆基的反应。其派遣高仙芝、封常清抵御叛军。在中原失陷、叛军急攻关中的情况下,高、封二人分析形势后,得出了非常正确的结论,即叛军声势正盛,兵锋所指尽皆披靡,应避其锋芒,采取守势。于是将大军收于潼关以内,严防死守,确保帝国核心。但是李隆基听信宦官谗言,以兵败及苛扣士兵饷银为由处死高、封二人,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位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优秀将领。高仙芝、封常清在西域屡败吐蕃,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封常清就是大诗人岑参在诗作中经常称颂的“封大夫”。这一蛮横的做法产生极坏的影响,使得军心大动。
两人死后,继任者哥舒翰看到手下的那些新兵蛋子(事出紧急,守军多是临时招募),非常清楚高、封凭借这群乌合之众不能撼动叛军分毫,自己也同样不能。但是李隆基这是又犯了极大的战略错误,急令哥舒翰出关迎敌,与叛军主力决一死战。哥舒翰有了高封的前车之鉴,不敢违抗圣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几乎是哭着出关迎战,结局可想而知。可怜一代名将,沦为安禄山阶下囚,尊严全无。哥舒翰在防御吐蕃方面颇有战功,唐诗中所说:“哥舒夜带刀”说的就是他,有了他,“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至此,唐军接连损失三员大将,而士兵都是临时拼凑,不堪战阵。唐军潼关被破,丢失关中富庶之地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叛军进入关中,兵势更盛。安史之乱被延长了八年之久,对此李隆基负有直接责任。
事情已经发生,但是回头看时,唐朝有许多机会尽早扑灭叛乱,甚至能消弭于萌芽。还是那个问题:将领。有唐一代,名将众多,但有一位却非常特殊。我坚持认为,如果他在安史之乱之后还在世的话,安禄山之流绝不会祸害这么久,甚至于,他根本就不会让安禄山有造反的机会!这位名将,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在开天年间因战功擢升,后来甚至统领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后来的安禄山也不过统领三镇。天下精兵尽在其手,说他是唐军的总司令亦不为过。其作战有勇有谋,又知人善任,深得军心,后来再造唐朝的郭子仪、李光弼等都是其一手提拔的。古语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从王忠嗣的身上我们能看到他很不一样的一面。
他对战争非常谨慎,谋而后动。每次战役前都会放出大量细作搜集敌人情报,做到知己知彼,没有战胜的把握绝不用兵。智谋高超,他的目光往往超出战役之外。比如在边境以高于市价的价格买马,时人不解。但是过了数年之后,良马尽皆归唐,而敌方马匹质量下降,这样就达到了不劳将士却能削弱敌人,加强自身的战略目的。不得不佩服其眼光长远,具有极好的战略头脑。也许对于一位将领而言,勇猛善战较为常见,但是要同时具有一流的战略头脑却十分罕见。
开元年间,由于大唐国力鼎盛,对外战争也节节胜利,这使得李隆基好大喜功的欲望得到极大膨胀。“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李隆基重赏武功,众边将亦争立边功讨好李隆基。其中不乏边将主动寻衅,挑起非正义的民族战争。一方面造成了边民心生怨恨,另一方面极大地损耗了国力。对此杜甫的《兵车行》中就有所反映。诗作的背景是天宝年间唐大举征伐南诏,前后数次用兵,但都遭大败。为补充新兵上前线,强拉壮丁,这一幕被诗圣如实记下。
这直接反映出天宝年间的开边政策对国家的实质损害达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兵车行》是真正的盛世危言,但一首诗改变不了什么,大唐还是慢慢滑向深渊。
那么这时候的王忠嗣在干什么?史书里面记载了一件让我很感慨的事:六载十月,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俟其有衅,然后取之。”帝意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帝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李光弼言于忠嗣曰:“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何以知之?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大夫军府充牣,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忠嗣曰:“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忠嗣岂以数万人命易一官乎?”延光过期不克,言忠嗣沮挠军计,帝怒。李林甫因使人诬告忠嗣,敕征入朝,贬汉阳太守。八载,帝使哥舒翰攻石堡城,拔之,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忠嗣之言。
这一事例说明王忠嗣对于吐蕃的战争态势是很清楚的,并且非常爱惜将士,量力而为,绝不透支军力求虚名。为了数万将士,不惜与李隆基死磕,豪不吝惜头上的官帽。这与“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领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也正是他在中华千年战史上最为光辉的一幕。
这件事深层次上有很有嚼头。王忠嗣被贬,表面上他反对攻打石堡城,但从根本上理解是因为其反对天宝后期李隆基穷兵黩武的开边政策,不合时宜被李隆基搞下台的。如果王忠嗣执掌帅印,实行有限度的开边政策,凭着王忠嗣及他提拔的郭子仪、李光弼等后世名将,安禄山焉敢造反,即使造反也会被迅速平定。但是历史没有假使,王忠嗣走人后,大唐的边疆武功在高仙芝、哥舒翰等战将的带领下达到极盛,同时也迅速走向了灭亡……
汉武帝晚年穷兵黩武,耗尽民力,但是其晚年尚能悔悟,有了《罪己诏》。李隆基,你有什么?《长恨歌》吗?
[ 本帖最后由 tangbohu314 于 2011-10-11 19: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