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一曲《红楼梦》,创造出了一个令人「爱与怜」的林黛玉,我爱其才,爱其
品,更爱其丰韵气质;我惜其人,惜其境,更惜其灵心。
她永远在我心中闪烁着她的光芒。
然而,常常有人拿她与宝钗进行对比。说黛玉小心眼儿,有时说话像刺,并
富有封建叛逆思想。而宝钗则处事圆通,做事不越雷池,是个恪守封建信条的人。
可是我比较赞成刘心武先生所说,「曹雪芹笔下,黛中有钗,钗中有黛,既
如二水分流,双峰对峙,又似形动影随、阴晴交融。」诚然,黛玉在五岁跟贾雨
村习文时,便知要避母亲的讳,把「敏」都写作「密」,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
可见她也并不完全是个反封建的天生者。在四十一回品茶栊翠庵(栊或可作拢)
妙玉竟毫无顾忌地对黛玉说,「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
…
…」,然而黛玉「知她天性怪癖」便大度地宽容了她。然宝钗呢?听见小红
和坠儿的私语,为金蚕脱壳,竟嫁祸给林黛玉,此举即便在封建道德中恐怕也算
很不高雅的。
而在三十回中,她更因宝玉无意一句「像杨贵妃」竟借机带双敲,不给宝玉
一点面子,看到宝玉的脸涨红涨紫了方才罢休,她的心胸又如何宽广?
周汝昌说「黛玉其人,生于花朝,作诗葬花,为群芳之代表,是娥之皇也。」
如果说宝玉为「绛洞之王」(这里暂用「王」不用一些手抄本中「主」)那
么黛玉是否就是「绛珠为皇」呢?她是花一样的女子,她是在二月十二日出生即
花朝之时,与宝玉的饯花节出生相互映衬,这一日仍是白花生日,所以她是花的
象征,是「花魂」。而她也是在这一天死去的。她死前最后一个生日贾府排演了
《蕊珠记?冥升》这个故事讲的是嫦娥被贬入凡变为少女未嫁而亡,这也便预示
着她的命运。花开飘香,花落无声,那静如姣花照水,动若弱柳扶风的身影,时
而侧问菊。「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
病可相思?」时而「口角噙香对月吟。」念到她的《葬花吟》更是愁肠已断无由
醉,「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更有《桃花行》,「帘外桃花帘内
人」的少女思怨。她是「阆苑仙葩」「镜中花」,她的诗文具有灵性,颖秀葩呈
令人击节称赏。所以我不赞成通行手抄本中把「冷月葬花魂」改作「冷月葬诗魂」。
一者缺乏含蓄之美,二者把作为「花中之皇」的特点掩盖住了,我自不必多
说,大家便可感受这花之纯之雅之美。
林黛玉留给我们的不仅是她的《葬花吟》《桃花行》《风雨夕制风雨词》
《咏菊》《问菊》……等诗文,也不仅仅是她的泪,但更是一个思想境界不
断升华的「灵草」。试读七十六回的凹晶馆联诗,就会发现她的灵性。此时的她
「少了些幽怨哀伤,却多了些澹定禅悟。」那时侯,湘云与黛玉在大观园中湘妃
竹墩的池边坐着赏月。史湘云提议说到水中泛舟吃酒,而此时林黛玉说了一句「
石破惊天」的话,「正是古人说的好,『事若求全何所乐』?」我听到这一句话
就如同在茫茫的大海中找到一颗最亮的珍珠一般。
如果你也是林黛玉的崇拜者,或许你也会深深体味她的一切。在前几十回中
,林黛玉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的痛苦、悲伤和哀怨往往缘自于「美中不足,
好事多魔」(各版中有些误以为「魔」为错别字,将其乱改为「磨」很不尊重原
文!)
她说「事若求全何所乐」也便是明白了「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
三。」
的道理,从而悟出了「你一定要追求美,却无论如何不必追求完美。」
当时,妙玉也在,鉴证了「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同时她也续了十三
韵。有一句是说,「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你可能认为这知识夜景的夸张
描述跟林黛玉扯不上一丁点关系,怎么又扯到妙玉诗上去了,这不是离题万里?
其实,「石奇」也就是奇石即指宝玉,「木怪」自然指怪木即黛玉。正如刘
心武所说,这一句暗示着他们的结局,林黛玉是被「虎狼」即封建礼教所吞噬,
悲惨损灭。每每读完九十七回的「林黛玉焚稿断痴情」便觉「天日无光,百般无
味」。
耳边久久回响的是她含泪时最后的那句「宝玉,宝玉,你好……」我仿佛能
触到那最后一颗眼泪的温意。以下的九十七回到一百二十回,我总在黑胡同里走
下去,永远没有了「黎明」。
于是,合上《红楼梦》,我尝试着在记忆里摸索些什么,最为难忘的是她的
潇湘馆。这个地方孕出了千古灵儿,洒满了一个女子一生的眼泪,更埋葬了一个
女子一生的悔恨。在绿竹隐没了曲栏,轻烟笼着幽园的潇湘馆,阶前灰色的尘埃
庭中淡粉的落花给人一种清幽淡雅。再向前走,看见那里鹦鹉挂着,听见它们叹
者气,念着诗,掀开恋栊,桌前有个月洞窗,那只窗前的鹦鹉每每会念着,「今
日葬花人笑痴,那年葬侬知是谁……」隔着那软烟罗的窗户仿佛看见她正调逗鹦
鹉,教它所写诗词,那时侯竹影映入银红窗纱,满屋内阴阴翠翠,几簟生凉,窗
外彩鸟,窗内玉人,相映成趣,如痴如醉……
我仿佛坐在潇湘馆内,看着这绛珠女皇的凋谢,我度过了她的欢乐、悲伤、
成长、痛苦。我快乐着她的快乐,悲伤着她的悲伤,痛着她的痛——烟柳画桥,
风帘翠幕,晨夕雨露,阶柳庭花。玉炉香,红烛泪,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最
终,我徘徊萦绕在这个她最后消逝的潇湘馆。
竹隐曲栏,影度回廊,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早前写的一篇文章,诸位还请多多指教
[ 本帖最后由 晕2010 于 2011-6-22 19:31 编辑 ]